回顾女儿的小升初！

    与奥数网上的朋友们一样，我的女儿今年要升初中。我们都经历了几乎相同的酸甜苦辣。

    六年级开学不久，我耳朵中就零零星星的听到有关小升初的信息。在此之前，我根本就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件事。我一向反对给孩子负担太重，我觉得不能剥夺孩子玩耍的权利，我不愿意看到幼小的孩子被逼迫着学习各种对成年人也并不简单的知识和技能。我只想看到她快乐。女儿很小的时候就喜欢涂涂抹抹，我就带她去学美术，虽然没得过任何奖，但她现在仍然经常快乐地涂抹；她也断断续续学过几年钢琴，第一次钢琴教师来我们家时就跟我商量教学进度和考级计划。我正色道：“我们不考级！”钢琴教师颇为惊讶：“不考级为什么要学？”

    我说：“不为什么，就为了增加点音乐修养。

    我们的目的是非专业人士听着好就行了，也就是说，学习的方向是理查德而不是李斯特。”虽然钢琴教师表现出对理查德的不屑，但我并没有丝毫动摇。后来果真没有考级，现在女儿的钢琴弹得挺好听。看着谱子就能弹，而我们全家所有人看着五线谱都如天书一般，我已经很满足了。几乎每天学习间隙，她都会弹一会琴，经常是没有乐谱的流行歌曲，她能够自己摸索出旋律。除此以外，滑冰、滑雪、游泳也是我和女儿经常性的活动，她最喜欢的是在郊区的的一个山沟里摸鱼捞虾。虽然每次都会把鞋和裤子弄湿，但是我有机会就带她去，因为看到她的纯真和快乐是我的一种享受。

    在六年级以前，我女儿没有上过任何数学、英语或语文的培训班。也几乎没有人督促她的学习，但她很努力，班里的每次考试她基本都是前三名。另外，从很小的时候我们就对她开始英文的训练。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在家里尽量说英语、找些英文书给她看。虽然没经过系统的学习，但长此以往也颇见成效。现在她可以流利地用英文进行日常对话、也可以阅读英文小说、甚至经常看英文的连续剧，比如《Friends》。今年3月，女儿参加了公共英语二级的考试，她自己感觉肯定能考过。

    对于升初中，我依然没有重视。甚至没有想让女儿进那些名校，我不想让她太累。我总觉得在北京市城区范围内，初中的教学水平没有太大差距，好学生在哪里都能取得好成绩。凭着公共英语二级证书上个英语实验班应该不成问题，实在不行电脑派位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但是，我始料不及的是在短短的时间里形势急转直下，我的观念也被击得粉碎。首先是来自家庭内部成员的劝导，有个亲戚的孩子在一所名校上高中。自从我的女儿上六年级后，她就隔三岔五的询问我们的想法、介绍自己的经验、甚至帮忙打探各路信息。

    最初我很反感，因为在我心目中一直把她的孩子作为死读书的典型。那孩子已经十年没有玩过一天了，有一次大年初一在我强烈建议下，他父母终于同意他可以玩一天。没想到的是，他却说不知道该玩什么，还是学习吧。这孩子除了读书和考试，对生活、对社会一无所知。不会买东西、不会坐公共汽车、也不知道自己家住哪里。她母亲的把他当做一台机器，坚持让他一直以极限状态运转。我实在不忍心让女儿也落入这个境地，所以我没有在意她的话。很快，来自于同学、朋友、同事的有关信息纷至沓来。谁的孩子已经基本可以保证升入某所名校、谁的孩子通过了某名校的初次淘汰、谁的孩子奥数比赛获得好成绩、还有的已经找好了过硬的关系，诸如此类的消息弥漫在我们家的空气中。只有我们仍然没有任何动作，每天回到家里，妻子都会向我传达她得到的各类消息。每一个信息都会给我和妻子增加一分焦虑。不知什么时候，我也开始四处打探、上网查询。我不知不觉地地开始思考怎么办。我知道我已经无法回避这场激烈的战斗。

    我不能不提到小A，她是我一个朋友的妻子。本来我只见过她一次，她的孩子同样要升初中，因为她的工作很悠闲，他们家里这事情主要由她操办。我只隐约知道她总是带着孩子参加各种培训班。现在我不得不求助于她，我很想听听她的意见。在电话里，她痛说了数年来陪伴孩子学习的艰辛和孩子在华校的激烈竞争。她的孩子主攻人大附中，北大附中是备选，这是从二年级就定下的目标。她给我的建议是放弃奥数，全力进攻英语实验班。最后，她语重心长地开导我，千万不要去普通中学。据权威统计，有些普通中学生源非常差，将近50%的学生家长是下岗职工。学生素质很差，学习环境更差，也留不住好的教师，只有不关心孩子前途、没有文化的家长才会把孩子送到那样的学校。这番话说得我心惊肉跳、寝食不安。

    这天下班后，我实在没有心思参加一个工作上的应酬，只想早点回家。路上，在距离我家最近的一个中学门口，我特意停下来。我每天都经过这里，但是我从来都没有仔细观察过。虽然这是一所很普通的中学，但我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印象。实际上什么印象也没有。也许是天意，短短的几分钟观察，却让我看到了令人惊栗的场景。七、八个学生走出校园，在车站等车。年龄大约十四、五岁，其中有人穿着裤腿比我裤腰还粗的脏兮兮的裤子。在车站上，无论男孩还是女孩，居然每个人都叼起一根香烟，所有人都大声说着不堪入耳的脏话。我看着他们上了车，清清楚楚地看见两个女孩坐在男孩的腿上。天哪！这是孩子吗？我的头轰轰作响，象要炸了一般。我的女儿将来要和他们在一起吗？不！我在心里大声呼喊着。那一瞬间，我的精神几乎崩溃了，恍恍惚惚地向家里走去。

    我象一只发狂的野兽一样冲进了家门，看到妻子满脸的忧虑，我斩钉截铁地说，不能再等了，拼死一搏吧。至此，我们的战斗正式打响，决战的温度急剧升高。这天晚上，我和妻子怀着无比的沉重和焦虑密谋到深夜。 最终制定了三个战略方针：  1、主攻英语实验班。2、恶补奥数（因为英语实验班也要考数学）。 3、不放弃任何机会，即使只有1%的希望。

    第二天，我们就开始了行动。妻子找到首师附中培训学校，说尽了好话人家才同意插班学奥数。不过首师附中的老师很中肯地告诉我们，我们主要看数学成绩，这里共十几个班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学了几年奥数的，只能录取2个班。你们女儿肯定第一轮就被淘汰，不要浪费时间了。晚上妻子带着这个噩耗回来，严酷的现实使我们犹如跌进了冰窖。又是密谋到深夜，我们不得不痛苦地决定，放弃首师附中。

    随后我们去了西城外国语学校（以下简称西外），培训部的老师说已经有18个班的孩子参加周末的培训，录取150名，看三科综合成绩。好说歹说报了名，也算是有了一个方向。接着又在我家附近报了一个奥数精品班，就算是临阵磨枪吧，因为不磨心慌啊。周末我带女儿去听奥数课，家长可以旁听，以便回家后辅导。只听了一次课，我不禁大为沮丧。就我这个大学理科毕业水平，稍一走神就听不懂，孩子怎么受得了？而且题目也是千奇百怪，例如下题：一人以某速度行走，一个骑车人以某速度行进，一火车超过骑车人用了若干秒，超过行人用了若干秒，求火车的长度。我怒火中烧，火车的长度用得着这么复杂？车厢长度乘以车厢数就行了。这不是成心找别扭吗？退钱，不学了。

    无奈和彷徨中只好周末把女儿送到西外培训部学习，上午是英语，下午是数学和语文。中午除了吃饭几乎没有休息时间。我发现西外的数学课难度略低于常见的奥数班，比较适合女儿。这个学校虽然不是示范校，但是人气很旺，看来生源也不错。在其它学校招生政策不明朗的情况下，暂时就定位在这里吧。几个月下来，我每个周末都做着原来不屑的事。送女儿去补课，回家还要做大量的练习题。原本快乐的周末已经不存在了，好在孩子很勤奋，也从不抱怨。

    春节过后，形势越发严峻起来。妻子说几个同事或朋友春节都没闲着，找关系、送礼等等，而我们却没有任何行动。面对妻子的埋怨，我倒没有惊慌，我还是认为要靠孩子自己，再说我也真的找不到什么关系，辗转问过一些和中学有关系的朋友，都表示不好办，没出现任何可以运作的机会。我安慰妻子，托人或花钱入学不是很好的选择，孩子如果跟不上班反而会打击她的自尊心。能考上哪里就去哪里吧。

    紧接着的消息就象一颗颗重磅炸弹呼啸而至，朋友小B的女儿接到首师附中和人大附中的签约通知，在这两个学校她都考进了前10几名，妻子用无比羡慕的口吻讲述着人家的女儿。我倒没有怎么样，我知道人家花费了巨大的心血才有这样的结果，他的女儿完全是凭借超强的数学实力成为两所名校争夺的对象。

    另一个消息是，朋友小C的孩子学了几年奥数，但不幸第一轮就被首师附中淘汰了，全家陷入慌乱中。女儿也带回来一个消息，同班的一个同学已经和首师附中签约了。虽然女儿看起来比较平静，但我知道她也开始焦虑了。因为家里和学校的气氛对她不可能没有影响。很快，我前面提到的朋友小A打来电话，她的孩子被人大附中淘汰了，但是北大附中很有希望。陆陆续续，各个学校的招生计划开始公布，报名工作也相继开始。我和妻子象上足了发条一般运转起来。首先收集有关学校的招生信息，然后准备材料去报名，有一个算一个，先报上名再说。经仔细讨论，圈定了如下目标：

西外：这是不能放弃的。
八一：英语实验班，有公共英语二级证书免考，令人鼓舞。
北达资源：不知道怎么考，先报名再说。
首师二附（原花园村中学）：英语实验班，主要考英语，有一定优势。
海淀实验中学（原阜成路中学）：英语实验班，主要考英语，也有优势。
人大附中：原西颐中学英语实验班，不知道怎么录取，先报名再说。
北京四中：英语实验班，情况不明，死马当活马医。
接下来报名战役打响，我精心准备了女儿的相关资料，并精装成册。我和妻子把各自的工作先扔到脑后，怀着必胜的信念勇猛出击，全力以赴夺取报名战役的胜利。经一番奋战，战况如下：
西外：因为本身就是培训部学员，顺利。
八一：出了麻烦，由于我们的疏忽，女儿没有考公共英语一级证书，直接考的二级，但是二级证书要5月20号才能拿到。只好死缠烂打，终于算是报了名。
北达资源：报名时人山人海，苦战一上午，也算如愿。
首师二附：顺利。
海淀实验中学：顺利。
人大附中：网上报名，结果未知。此时已经知道女儿公共英语二级成绩很突出，赶紧写上。
北京四中：交了材料，4月30日前等电话通知。
一共报了七所学校，报名战役结束，取得了初步胜利。下面该女儿披挂上阵了。

4月24日：西外培训部单科英语测试，1800多人参加。
5月14日上午：首师二附数学和英语初考，600多人参加。
5月14日下午：海淀实验中学数学和英语初考，900多人参加。
5月15日上午：北达资源数学测试，2000多人参加。

    一场短兵相接的战斗暂告一段落，随后我和妻子每天战战兢兢地等着电话，每一次手机铃声的响起都会使我们的精神大振。我把手机小心地放在办公桌上，带着崇敬的心情看着这个小东西，等待着神圣的铃声响起来。所有不相干的电话我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挂掉，绝对不能占线。我妻子一向把手机放在包里，经常听不到电话铃，这些天居然找了条绳子挂在脖子上。

    消息不断传来：
西外：前三名，5月22日去面试并领取最后的测试证。
首师二附：前三名，速领测试证并参加5月22日上午最后测试。
海淀实验中学：前三名，速领测试证并参加5月22日上午最后测试。
八一：情况不妙，不能录取非本学区学生，以前公布的是全海淀区都可以。据说持公共英语二级证书的报名

    人数已经超过了录取名额，校方难以收拾局面，只好缩小范围。同样要求5月22日上午测试，二级仍然可以免试录取，但我们不在八一所辖学区内。此路似乎不通，也有消息说并不是绝对不行。
北达资源：无消息。看来数学考得不理想。
北京四中：无消息。报名较早，那时还不知道公共英语二级成绩。

    看来女儿没有败下阵来，结果比我想象的要好。又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传来，人大附中通知5月22日上午测试。又是密谋到深夜，不得不面对痛苦的抉择。
西外：5月22日的面试是全天的，可以下午去。这个冲突避免了，松了一口气。
八一：因为受学区限制，风险太大，必须放弃。
人大附中：竞争激烈。
首师二附：十拿九稳。
海淀实验中学：十拿九稳。

    但是5月22日上午只能选择一个学校，我和妻子产生了分歧，我希望冒险去人大附中搏一把，我相信女儿的英语实力。她坚持求稳，去首师二附的英语小班。人大附中竞争太激烈，一旦失手就只能寄希望于西外了，而西外的政策始终不甚明朗，万一有什么变化，就很可能电脑派位了。如此激烈地辩论了几天，没有达成共识。女儿突然问我，如果考不上，你能托人吗？我听了一惊，断然否定了。朋友小A又有消息了，她儿子被北大附中录取了，她解脱了。她告诉我，据可靠消息，人大附中英语实验班名额只有30-40个，报名的2000多人，有资格考试的600人，几乎都有公共英语二级证书。其中从国外回来的孩子60多人，有公共英语三级证书的10多人。她叮嘱我一定要考虑好，人大附中的竞争将是白热化的，风险很大。妻子也有新消息，有两个同事的孩子被十一学校录取了。她埋怨说，我们为什么没有报十一？是啊，为什么没有想到十一？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忙中出错吧，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我严厉地对妻子说，不许再提十一。那两天，家里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几乎每时每刻我都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一种强烈的愿望象油锅中的炸鱼在我心中翻滚：赶快结束吧，哪个先录取就去哪个了。我不想再受这样的煎熬，我几乎要崩溃了。
   

    我突然觉得，应该听听孩子的意见。我把道理跟她讲清楚，包括可能出现的电脑派位的最坏情况。给她三天的时间考虑。
5月20日上午，我去北京外国语大学取公共英语二级证书，成绩非常好。据工作人员讲，这个成绩是北外考点的第二名，第一名是个成年人。
5月20日下午，我去学校领特殊收生卡。
5月21日，女儿决定放弃这其它学校，情愿冒电脑派位的风险去考人大附中。她表示决不后悔。我尊重她的选择，也做好了不成功的准备。
5月22日上午，决战打响。
    大约一个半小时，孩子出来了。我们马不停蹄直奔西外参加面试，顺利拿到6月12日的测试证。她感觉人大附中的笔试难度不大，她说肯定能考上。由于传闻太多，我并没有抱太大希望，要孩子做好落榜的准备。
下午接到面试通知，我才觉得事态很可能以公平、正常的趋势发展。晚上面试的程序很严谨，场面也很紧张。刘校长率10几名老师坐成一排，10多个孩子坐对面，家长坐在孩子后边。每个老师都有一张表，每个孩子的姓名下边有各项空白指标等待打分。面试内容为：1、用中文作自我介绍，要求简短，内容是来自哪里、担任什么职务、获得过什么奖项。2、英语听力和口语问答，孩子任选一道题，由老师根据所选题目提出几个相关问题。3、数学题抢答。4、家长介绍自己的孩子。

    10几名老师对每个孩子的每一项指标打分，感觉非常公平和严肃。我在孩子后边坐着，也有点担心孩子紧张，毕竟她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合。自我介绍每个孩子都做得不错，个别有点紧张。英语问答的差距就很大了，有两个孩子有在国外生活的经历，口语表达能力令人惊叹，词汇也非常丰富，我们感觉很生僻的词，他们却脱口而出。远非在国内学习英语的孩子可比。然后又出了几道数学题，要求孩子们抢答。只有两道题有孩子答出来，大部分孩子答不出，说实话，如果没有经过训练，又无纸笔且在短时间内回答并不容易。最后让家长用简短的语言介绍孩子，我理解这并非是真的要了解孩子，因为主要信息校方都已经掌握了。估计是要看看家长的文化水平和修养。多数家长喋喋不休的夸奖自己的孩子多么全面、多么优秀，显得急躁且无条理，表达过于肤浅和口语化，有几位滔滔不绝但给人的感觉是没有深度，主考官不得不打断，请下一位发言。

    我发现，家长介绍孩子时，好几个孩子都是眼含热泪，甚至有一个孩子当场哭了出来。看来孩子的心理压力太大了、也太渴望被录取了。主考老师非常有修养地安慰了那个哭泣的孩子，这让我很感动，虽然那并不是我的孩子。

    面试结束已经是晚上10点钟了，回家的路上女儿哭了，她说数学答得不好、英语抽到的题没有太大的发挥空间、甚至说我的介绍也不好，如果是妈妈来肯定要好些。我理解女儿的心态、一笑而过，实际上我们的发挥很正常。我担心的是否真的有传说中的黑幕，当然这些我不能对女儿讲。我说，你有这个机会和经历也是非常有意义的，至少证明你是优秀的孩子。我们约定，如果没有被录取，三年以后一定考回来。

    当女儿安然入睡后，我燃起一支烟，默默地站在阳台上，一直绷紧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我并没有考虑是否被录取，我认为我们尽力了，没有留下任何遗憾。至于传闻中的黑幕，我也不去想了，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动用金钱和关系想法。我认为人大附中对我女儿是公平的，招生过程也是严谨的。人大附中老师的水平之高也超出了我的想象。

    似乎是一场激烈的战斗结束了，连零星的枪声都没有了，我恍惚看到寂静的战场上尸横遍野，寥寥胜者带着满身的疲惫踯躅在旷野中，我分明看到了他们近乎崩溃的目光。我突然想问自己，难道一定要这样吗？我不想给自己答案，但我感到一种释然。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明天自有明天的精彩。

    第二天上午，我接到了被录取的电话。全家人包括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七大姑八大姨等所有亲属一片欢腾。我很平静，这炼狱般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一个普通家长
                                                            2005-5-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