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将因北京的小升初而载入史册

    各位，近一年来，俺成了小升初痴迷者，简称“小痴”。俺现在是睁眼小升初，闭眼小升初；张口小升初，闭口小升初；白天小升初，夜晚小升初；上班小升初，下班小升初；坐也小升初，卧也小升初；左也小升初，右也小升初。

    每天上班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电脑，第一个点击的就是奥数网，第一个浏览的就是小升初的信息。从六年级家长讨论区开始，人大附中讨论区、四中讨论区、北大附/清华附、实验三帆161八中13分……，一个一个讨论区轮流看过，不断刷新，为小升初哭，为小升初笑，为小升初恼，为小升初闹，为小升初喊，为小升初叫。直到再也看不到新的信息，直到不断操纵鼠标的手僵硬为止，俺才稍稍离开一下电脑的屏幕。

    转过身来，翻开小升初复习资料，主要是《奥数题库》。为了防止被领导发现，俺在奥数题库这本书外面包了书皮，写上《业务参考书》的字样。俺每天认真研究奥数题，很快就成了奥数专家。俺研究行程问题、鸡兔同笼问题、工程问题、容斥原理、牛吃草问题、排列组合问题……俺知道行程问题分几个大类：包括追击问题、相遇问题、流水问题还有变相的时钟问题。俺每天计算有几个鸡头，几只兔子腿，牛吃草能吃几天。正当俺入迷之时，领导过来了，问俺：“小痴，干什么呢？”俺立即合上《题库》，让领导看封皮的《业务参考书》的字，领导皱眉说：“学习固然重要，可是你可以用业余时间充电，现在的关键是工作。上次让你做的关于工程进度的报告完成了吗？”俺急出一头汗，忙说：“快了，马上就好。”其实俺完全忘了还要交报告。领导不高兴地说：“这么长时间了，太慢了，客户等着呢。快点。”说完扬长而去。俺表面唯唯诺诺，心里不停地骂着领导，无可奈何地起草工程进度报告。

    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领导出去开会了，俺跟同事说去工地看看，就径自回了家。帮娃辅导了一会儿英语，就带娃出门上晚上的补习班。听说要上名校必须得上名校的培训班，保不准能考上哪所名校，就把能报上名的培训班都上着，这叫“占坑”，以防报考重点中学时没有“茅坑”了。俺带娃周六上午上人大附的仁华培训班，周六下午上四中的培训班，周日上午上实验的培训班，周日下午上八中的培训班……。但是，这远远不够，现在的小升初讲究综合实力，只有奥数好不行，还得考公共英语，现在是水涨船高，公共英语一级已经远远不能达到重点中学的要求，可俺娃只学了剑桥英语，怎么办？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俺们这些文革后就是比八十后强，有伟大领袖的教导。于是，俺给娃报了N多个公共英语班，俺带娃周一上公英一级，俺带娃周二上公英二级，俺带娃周三上公英三级，俺带娃周四上公英四级，俺带娃周五上公英五级……俺要让娃的英语在一年内赶美超英！俺和娃一起研究公英教材中的销售问题、驻店问题、相对论、天体物理学……娃问俺相对论是怎么回事，俺就胡说八道一番。

    等疲惫不堪的娃睡去之后，俺又打开电脑，进入奥数网，上了小升初的论坛……

    第二天上班第一件事仍然是浏览于奥数网和《奥数题库》的交替。我正在跟帖，领导进来看个正着：“我说小痴啊，原来你每天上班就干这个啊，难怪报告做不出来。快交报告。”我急忙在一堆材料中找出工程进度报告交给领导。领导看了一眼，立即摔到我的面前：“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我一看也傻了眼，原来是娃的“工程问题的奥数题。”领导大怒，摔门而去。

    俺吓出一身冷汗，不断提醒自己，下次可要注意了，不能再让领导抓住了。

    第三天，领导让我把应聘者的简历拿给他。我将厚厚的一摞简历拿到领导的办公室，不一会儿，领导走到我的座位前，把一本装祯精美足有一寸厚的简历摔到俺的桌上：“让这孩子明天来上班，你以后不要来上班了！”

    俺一看傻眼了，这不是俺为娃准备的简历吗？怎么自己又粗心和应聘者的简历混到一起了呢？原来是自己想和别人的简历比比看看娃的简历还有什么缺陷，一时就忘了拿出来了。唉……

    俺欲哭无泪！我就这样被这么好的大单位给解雇了。俺原来还指望靠单位让娃参加共建班的考试呢，看来也泡汤了。俺痛苦，俺后悔，俺气愤，俺……

    左思右想，终于让自己悲壮起来：
    工作诚可贵，
    事业价更高，
    若为小升初，
    二者皆可抛！

    辞退了俺，俺正好可以全力以赴小升初。擦干了眼泪，抚慰了自己的伤口，俺继续为小升初而战。第一个战役是报名。以俺娃多年“占坑”的功效，俺每个名校都去报名了。原以为不是录取，报名应该不是难事，可没想到，却难上加难。先去了大名鼎鼎的A校，队伍已经排到大街上，据说只有35个名额，可是来了4000人报名，学校被挤得水泄不通，前襟贴后襟，把个心肝肺都要挤出来了，大人哭孩子叫，一片混乱……无奈，学校打电话叫了110，警察出面才维持住秩序。俺以半老徐娘之躯、肥硕泼妇之态，终于挤到前面，领到了一张宝贵的报名表。挤出人群才发现“衣裳也撕破了，牙也挤出血了”。为了俺娃，终于是流泪、流汗又流血了。

    好娃都是报十个八个名校，人们把俺们这样的人叫做“耗子军”。不管耗子还是猫，上了名校才是硬道理。离开A校，俺直奔B校，只见B校满地狼藉，看得出战斗刚刚结束。俺斗胆走到咨询老师的面前，将娃的材料递上。老师态度傲慢地看看了材料说：“您的孩子不是市三好啊……”。我立即说：“不是市三好不可以报名吗？”老师犹豫着说：“您非要报也行，我们是综合评价，是不是录取就不知道了。”俺好说歹说，领到了一张报名表。出了校门口，就有人上来问：“要市三好证书吗？”？俺愕然！

    到了C校，俺比较有信心，这是一个二类校，像俺娃这样的情况他们应该大大地欢迎才是。可是俺错误地估计了形势。C校的老师说：“你娃四年级的成绩册上美术是良，不是全优生，不符合本校的报名条件！”“天啊！这还让人活吗？孩子是人不是神啊。”俺好说歹说，老师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走出校园遇到同样遭遇的家长，她说：“早就听人说报名前要改成绩册，看来人家说得真对了。”这不是逼良为娼吗？后悔晚矣。无奈，没有领到报名表大败而归。

    俺继续到D校报名，D校的老师看了俺娃的材料，神情冷漠地说：“你孩子不是大队委啊。”俺被老师的话说呆了，“您不是招学生吗，又不是招领导干部？”老师说：“对不起，我们是综合评价。”俺无言以对。

    有了BCD三校的教训，到E校之前，俺做了充分的准备，当老师提出三好，全优、大队委等问题时，俺以三寸不烂之舌把娃大大地赞美了一番。好说歹说终于得到了报名表。

    俺还不放心，又继续报了F、G、H、I、J、K等数所名校，究竟有几所俺自己也记不请了。
    接下来是焦急的等待。看到网友们一个个说收到某校面试通知时，俺心急如焚。终于等到E校的邮件通知：“您的孩子很优秀，但是根据‘优中择优’的原则，特通知您，您的孩子不能参加面试。”
    俺气愤地大骂E校。

    等待，打电话；上网，等待……

    终于等到了几所名校允许面试的通知，俺高兴，俺兴奋，俺激动，俺高呼A校万岁，B校万岁，F校万岁，G校万岁，H、I、J、K校万万岁！

    随后，俺带娃开始了不停的面试、笔试和测试。A校考了五次，B校考了六次，F校考了七次，G校考了八次，H、I、J、K校还要考N次！

    娃得了严重的厌考症，拒绝再次考试。俺坚决不答应。俺苦口婆心：“你知道的，A校有70000人报名，只让800人参加考试；B校有4000人报名，只让300人考试；F校有3000人报名，只让……。”
    娃坚决不干了，俺忍无可忍，动手打了娃。这是娃出生以来俺第一次打娃。娃大声哭叫，老公不干了，冲上来跟俺理论，俺像一只疯狗，和老公大打出手。

    终于老公提出离婚。
    离就离！
    爱情诚可贵，
    老公价更高，
    若为小升初，
    二者皆可抛！

    抛弃了老板，抛弃了老公，俺更加一心扑在小升初上，痴迷症状也越来越明显，逢人就说小升初，和朋友讲，和原同事讲，和老同学讲，和老妈讲，和老爸讲，和邻居讲，和门卫讲，和小区清洁工讲，和陌生人讲。虽然网上那篇著名的美文《不要和陌生人讲小升初》俺读了不下十遍，但是俺还是忍不住要和人讲小升初。老妈说：“折腾什么？找个离家近的学校上就行了。”俺反驳说：“就近入学就是好，学校门口人不少，花枝招展手拉手，初中毕业妈变姥。”老妈气愤地说：“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俺目光呆滞，披头散发，不修边幅，逢人就说：“你说，俺娃那么好，人大附不会不要俺娃吧？”“你说，四中还不来通知，俺是不是得去捐个门槛了。”“俺娃八中的考试感觉不错，怎么还不来通知啊。”“俺娃上了三帆的培训班，可是它们就是不让娃考试。”……俺的老朋友、老同事、老同学、老妈、老爸、老邻居都有些不耐烦了，就连门卫和小区的清洁工见到俺都有意地躲开俺。

    苍天不负有心人，经过几个月的奋战，俺娃终于得到了十所名校的录取通知书。俺欣喜若狂，俺给俺的老朋友、老同事、老同学、老妈、老爸打电话不停地讲俺娃的辉煌业绩。一个老朋友终于忍不住劝俺：“衣有千件只能穿一件，房有千间只能住一间。学校再好，你娃也只能上一所。赶快定下离家最近的一所，通知不去的学校，让他们把名额赶紧给别的孩子。”俺一听，气炸了：“什么？让出去？你以为俺娃考上这些学校容易吗？这么轻易地就让出去？六年来，俺和娃没有过一个周末，没有过一个假期，没有过一个轻松的夜晚，没有过一个幸福的黎明。俺不让，坚决不让！”

    老友愕然：“可是，最终你总得选一所学校吧？”

    “俺不选。”

    “怎么办？”

    “俺娃周一上午上人大附，周一下午上北大附，周二上午上清华附，周二下午上101，周三上午上十一学校，周三下午上四中，周四上午上实验，周四下午上八中，周五上午上二中，周五下午上五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想到，你是一个自私的神经病！”老友气愤地摔了电话。

    唯一的老友也离我远去了。
    也罢。
    朋友诚可贵，
    友情价更高，
    若为小升初，
    二者皆可抛！

    失去了工作，失去了老公，失去了老友，俺不在乎，俺无怨无悔。反正俺还有娃。俺娃初中上了名校，高中就能上名校，北大清华就在眼前了。想到这些，俺兴奋莫名。

    俺对娃说：“好好准备一下初中的分班考试吧！”
    娃气愤地把书扔到地上，“妈，俺不要上学了。”
    俺大惊：“为什么？”
    “咱家住在东高地，离这些学校太远了。”
    “没关系，可以住校。”
    “俺不喜欢同学！”
    “什么？”
    “他们说俺占着茅坑不拉屎！”
    “校医说，俺得了‘厌学症’”
    “天哪！”俺只觉得天旋地转，就不省人事了。

    等俺醒来时，看到周围是白色的病床，两个护士在讲话。年轻的说：“这个人一直在喊‘我不惮以最坏的意思来揣测中国人’，这是什么意思？”

    年长的说“这就是迫害妄想症。”
    年轻的说：“她是什么病？”
    “小升初型精神病。”
    “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个病名？”
    “这是一个新名词，这几年类似因小升初引起的症状不少，这个人是用这个名词的第一人。今年这样的病人有所增加。政府已经启动了小升初精神病防治紧急预案，还决定在小汤山设立医院，用于对这类病的治疗和防护。”

    “至于吗？一个小升初！弄得精神崩溃。”
    听了她们的话，我立即怒火中烧，我大喊：
    “生命诚可贵，
    精神价更高，
    若为小升初，
    二者皆可抛！”

    医生和护士吓了一跳：“不好，病人又开始发作，赶紧注射镇定剂！”
    ……

    从此，精神病学史上多了个“小升初型精神病”的名词。俺因第一个成为被冠名的病人而载入精神病学史乃至中国教育史乃至世界教育史的史册。

    小升初将使俺名垂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