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破解“中游现象”

　　前段时间，曾经有一位很有名的新东方外语学校的英语老师罗永浩，因为幽默、睿智、有个性，而拥有大批粉丝。他有很多名言在网络上流行，其中之一是这样的：在美国的研究生院里，中国学生从来不参加课堂讨论，以至于教授都以为他们什么都不会。可是一考试他们就是第一。一考试他们就是第一，那美国教授不就崩溃了吗？他根本理解不了，于是只好感叹道：“啊，神秘的东方！”

　　这里面当然有调侃的成分，“神秘的东方”其实一点也不神秘，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我们的学生从小到大所受到的教育一直都是应试教育，考试上我们个个都是高手，但是实际应用能力方面，却显得非常苍白薄弱。我们曾经有过促进人类文明进程的四大发明，但是近代以来，真正给人们生活带来进步的科技发明中，却鲜有我们中国人的影子。

　　近些年来，应试教育的弊端已经越来越为人们所认识，教育界也在此一方面不断进行着积极的探索与改革，如山东聊城杜郎口中学的把“教室完全还给学生”，湖南汨罗中学的“课堂四化”教育等等。在济南，也有这样一所中学――章丘四中，他们通过“创新教育”，摸索出一条既开发学生创新思维又提高他们应试能力，既提高素质又确保升学率的“双赢”之路。章丘四中的“创新教育”，让我们关注的并不仅仅是由应试教育到素质教育这样一种教育方式的转变，而是这种转变的背后所蕴涵的教育理念与人文理念的重大嬗变。

　　尝试：人人都是发明之人

　　2005年9月，刚刚升入新年级的章丘四中高二班同学上了第一堂创新思维课。讲课的是学校特聘教授、中国发明协会会员、济南圣达专利事务所培训部部长陈明泉。陈明泉上来就提了一个问题：“同学们有过什么发明吗？”一片沉默，同学们面面相觑。陈明泉又问：“大家有谁以后想成为发明家？”这次底下则爆发出一片笑声，很多同学不约而同地说：“发明家？这不是开玩笑吗？”

　　发明家，在学生们看来，似乎高不可攀。但老师们所要做的，其实并不是指导学生做出多少件真正意义上的发明创造，而是让学生们相信自己有发明创造的能力，有创新思维的能力，激发他们的创新灵感，保持他们的灵感火花不被“书本”淹没。

　　刘金水校长，是2006年山东省十大创新人物之一，省优秀教师、国家级骨干校长，四中创新思维教育的发起人。这个周二的中午，在四中办公楼充满书卷气的校长办公室里，刘金水接受了本报记者的采访。接待记者之前，刘校长刚刚与有关方面商谈完校本教材《创新成就未来》的出版事宜。

　　本身就是中国发明协会会员的刘金水，深知创新思维对于提升一个人整体素质的重要作用。在2005年9月之前，他发现很多学生尽管考试成绩很好，但是思维拘谨，缺乏开放式思维能力与动手能力，这将影响其长久发展的潜力。在市科协的帮助下，刘校长邀请专家，尝试给高二的学生办了一次创新思维讲座，这就是本节开篇的那一幕。起初大家反应还比较淡然，但是两三次讲座后，学生的热情一下子迸发出来，用当时高二2班学生段磊的话来说：“感觉创意就像清泉般汩汩流淌出来”。

　　后来，学校专门编制了校本教材，每周一节课的形式，正式将创新思维课设为一门必修课。

　　李昌旺是四中的科技辅导员，因开设特色课程效果显著，获得第5届宋庆龄少儿发明奖园丁奖。他向记者介绍了创新思维课的上课方式：鼓励学生提出问题，然后组织大家一起讨论：“人一多，大家各自的思想交流碰撞，就容易产生火花”。有的学生提出的创意非常好，大家就谈论它好在哪里，进而讨论与之相关的一系列其它问题；假如创意不可行，那么针对不可行的地方同学们一起进行分析，讨论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再提出改进的意见。使每位学生的意见都得到尊重，每一位学生的思维都得到拓展。

　　在校办公室里，记者看到了一本名为《做优质教育 树学校品牌――章丘市第四中学开展创造发明教育简介》的薄薄的小册子。小册子印着一句简单的话：人人都是发明之人。

　　“人人都是发明之人”，创新教育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每一名学生的天性之中都蕴藏着丰富的创新的激情，发现培养这些激情，有可能帮助他在日后的发展中取得更大的成绩；假如让孩子每天生活在应试教育的重压下，这些可贵的激情就可能被湮灭，被扼杀。

　　成绩：5000创意与150份专利证书

　　高珊与陈晓都是四中高一22班的学生，这两个清秀腼腆的女孩，手里均握有国家知识产权局颁发的专利受理证书。陈晓发明了一个剥蒜器，因为每年冬天制作腊八蒜的时候，看到母亲剥蒜时双手通红，便运用物理学摩擦原理，发明了这样一个小机器，一次可以剥七八头蒜，节省时间保护手指。高珊也称自己的创意多得数不过来，因为自己是个很“挑剔”的人，见什么不合适的就想改进一下。另外在校园里，记者还见到了刘天琦、陈欣欣、陈龙、董道广同学，他们的小发明创造也都获得了国家专利受理证书。对于创新教育课，同学们都表示很有兴趣，他们还说，其他学校的同学都很羡慕他们能有这样的课程呢！

　　创新思维教育活动开展不到两年，四中已经培训学生3000人，提出各类创意5000多项，其中最多的一个人提出了100多项创意。学校已收到国家知识产权局的专利受理证书300多份，专利证书150份，其他获得的奖项更是不计其数。目前，章丘四中已经成为青少年科技创新与知识产权示范基地，省科普示范学校，全国宋庆龄少年儿童科技发明示范基地。在该校第一届开展“创新教育”的学生中，有100多人凭借专利获得了20所高校的自主招生笔试资格。

　　曾经认为“发明家”离自己很遥远的四中学生，涌现出了众多的“小小发明家”：去年7月，在广东中山市举行的全国第五届宋庆龄少年儿童奖评选活动中，于林睿的作品“嵌入式分级汽车报警系统”获得铜奖，王民的作品“锁中锁”与张文东的作品“眼镜摄像机”获得创意奖；紧接着，学校的科技实践活动《创新中国，我也行》代表山东省参加了在澳门举行的全国创新大赛，获得二等奖，伦嘉晨的作品“利用仿声学原理控制计算机病毒”获得全国一等奖。

　　今年2月，国家科学技术奖励大会在北京人民大会堂隆重召开，四中作为我省唯一一所应邀参加的高中学校出席会议。会后，国家最高科技奖获得者李振声院士欣然为四中题词：天才在于积累，聪明在于勤奋。

　　踩错油门应急装置、多功能地球仪、便拔插头、舒心桶……走进四中的科技创新成果陈列室，就象走进一个小型的科技殿堂。这个陈列室是去年校方投资50余万改建的500多平米的高标准“创新教育实践基地”。在这里，大到楼梯快速逃生装置，小到方便老年人使用的便宜缝衣针，学生们的奇思妙想在这里变成现实。

　　理念：让学生在校时有凭借创新思维取得成果的机会；离开学校时，能永远保持创新思维能力

　　四中的校园像是科技世界。无论是在办公楼还是在教学楼，科技文化长廊、科学家和艺术家的塑像随处可见。与有的实施素质教育的学校不同，在实施“创新教育”中，章丘四中一直保持着相当高的升学率。换句话说，在应试教育方面，四中也有着骄人的成绩。十几年来，这所学校的高考升学率在全市一直位列前三名。

　　刘金水说，作为校长当然关心升学率，但教育工作者的责任感与使命感，又让一名校长不能只关心升学率。刘金水承认，最初实施“创新教育”，确实要承受高考的压力。在其他学校争分夺秒、一切时间都花在应对高考的竞争环境下，花这么多的时间来进行“创新教育”，鼓励学生自己动手搞发明创造，是不是有些冒险？刘金水说，事实证明，开展“创新教育”，不仅没有影响升学率，反而成为四中升学率一个新的增长点：因为获得专利或在创新大赛中获奖，伦嘉晨同学已经获得中央财经大学等3所大学的保送资格；景清、刘延朝等12名同学分别获得清华大学、上海交通大学等名牌大学加20分的待遇；纪经龙、杨金钊等几十名同学则获得了自主招生大学的笔试资格。

　　刘金水说：“‘创新教育’让孩子们拥有了发现问题的眼睛和充满创意的大脑，这将让他们受益一生。”在他看来，创新思维能力是学生未来发展必需具备的能力。这种能力不是孤立的，它是一种基本素质，与文化课的学习并不对立，一个人有了这种创新思维的能力，对文化课的学习也是一个促进。

　　在刘金水看来，学校要为学生的终身发展负责，过去我们的中学可能也向重点大学输送了很多大学生，当时他们虽然考上了名牌大学，但不能保证就会真的成才，假如缺乏创新能力，今后很可能也会成为一个平庸的人；而假如在初高中时拥有了创新思维的能力，那么潜力将是巨大的，就算当时他未考上名牌大学，以后也未必不会取得大的成绩，“古今中外已经有无数的例子证明这一点。”

　　思考：发人深思的“中游现象”

　　孩子能当优秀生是天下家长们的愿望。早些年，国外教育界就发现了奇特的“第三名”现象――将来取得显著成绩或者在某个领域内取得突破性进展的人，当年往往是班里的第三名。

　　在“创新教育”中，李昌旺老师则发现了一个类似“第三名现象”的“中游现象”。进行创新思维教育的几十个班级有一个普遍现象：真正提出大量充满灵感创意的学生，学习成绩往往处在中游；成绩在前几名的尖子生也有一些不错的想法，但与“中游”学生相比，其思维要显得狭隘、拘谨，缺乏跳跃性。

　　这种现象印证了应试教育的某些不合理处，真正具有创新思维的学生在应试体制下的外在表现不一定是最好的，但又恰恰是他们最有创造力。李昌旺说，实际上这些学生非常有培养价值，他们的精彩创意可能一些尖子生一辈子也做不到；但是通常情况下，这些学生的学习成绩不会拔尖，也就是说难以考上名牌大学。李昌旺说：“高考政策最好能做一些调整，给予中游的学生继续发展的机会，因为他们上了大学后，能力不会比其他人差”。

　　高一4班班主任柏明茂老师同样对中游现象深有体会：“中游学生受书本知识束缚少，因而思维更趋开放、活跃。”他送走了好几届毕业生，考上名牌大学的学生不见得比没考上大学或考了一般大学的学生发展更好。在柏明茂看来，要更好地保护和培养中游学生，现行的教育体制与高考体制需要作相应的调整与变通，进一步加强素质教育非常重要。

　　电影《天下无贼》中有一句名言：“21世纪什么最珍贵？人才！”新世纪中人才确实非常珍贵，但什么是人才？我们需要的人才是21世纪新概念下的人才，不是传统教育体制培养出来的，虽然考试是尖子，但却存在“哑巴英语”“书面英语”等现象的“应试人才”。眼下日趋尖锐的大学生就业压力增大等社会问题，使我们不能不对一直遵循着的教育体制与教育理念进行反思。在章丘四中，因获得发明创造专利而取得自主招生高校笔试资格的学生，也有没有通过考试的，但在以后的道路上，他们所取得的成绩未必就不如考上大学的同学。教人育才，怎样才算成功？应该追求一种什么样的成功？作为老师，首要应培养学生哪一方面的素质？这些问题都十分令人深思。一年一度的高考又将来临，迎接挑战的不仅仅是学生，高考对我们传统的教育理念与人文理念也是一种测评与检验。在这个时候，章丘四中所提出的关于学生终身发展的理念，当是一种有益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