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代比尔盖茨在中国

　　下一代“比尔?盖茨”将会出现在哪里？60%的美国人都认为下一个伟大的成功将会出现在亚洲。我想肯定是这样，在亚洲的投资和变化将催生富有创新性的成果这一事实已经得到普遍认可，这确实令人振奋。

　　―比尔?盖茨       

　　“比尔?盖茨做全球首富这么多年了，也许下一位比尔就坐在你们中间。这事一想起来就让人兴奋！”这里是2007年英特尔国际科学与工程大奖赛(Intel ISEF)最后一天的颁奖仪式现场，面对台下来自全世界51个国家和地区的1500多张朝气蓬勃的年轻面孔，以及洋溢四周的青春激情，大会司仪拉里?赖斯(Larry Rice)由衷感叹，“这简直就是中学生科技领域的‘超级碗’。”

　　拉里是ISEF 2007举办地、美国新墨西哥州阿伯克基市Eyewitness News电视台4频道的首席气象节目主持人，在当地享有盛名。而5月18日下午的ISEF 2007颁奖仪式所使用的场地同样大有来头，这座位于新墨西哥州展览中心、名为“Tingley”的体育馆，一直是美国NBA发展联盟(NBA Development League，即D-League)阿伯克基雷鸟队的主场，雷鸟曾在此拿到过2005～2006赛季NBA D-League的总冠军。

　　拉里的“超级碗”比喻放在当时的情境下简直再合适不过，那些中学生们雷鸣般的欢呼声和喝彩声就是最好的证明。ISEF是世界上规模最大、最有影响的面向高中学生的科学竞赛活动，到今年已经举办了58届，被誉为全球青少年科学竞赛活动的“世界杯”。而英特尔自1996年开始冠名赞助ISEF之后，更是逐渐将此赛事的影响力推向新的高度。今年的奖金总额已高达400万美元。

　　科学界或许期待在那些年轻人中间将会诞生下一位爱因斯坦，产业界也许希望那会是未来的比尔?盖茨。和这些天马行空般的想象相比，ISEF对那些参赛选手的实际影响却显得格外朴素和现实，比如今年最高奖项“英特尔基金会青年科学家奖”的三位得主，每人都将得到5万美元的大学奖学金；比如每位代表中国参加ISEF的学生，都有全国重点大学的保送资格。

　　爱科学可以是一种兴趣、一项事业、一条道路，也同样可以只是一种姿态。一位参赛选手在他的博客中这样记叙道：“能亲身参与ISEF就像我人生中的一次旅行。”

　　当青春遇到科学

　　在美国新墨西哥州阿伯克基市会展中心偌大的展览大厅内，陆楷钧的展台显得非常不起眼。不到4平方米的“摊位”上空空荡荡，后面的背板上密密麻麻的印着他的论文摘要、数据表格和几幅模糊不清的照片，他脚边堆放着他的书包和一些乱七八糟的塑料袋，还有两只蓝色的海豚玩具。偶尔有其他国家的小选手跑过来跟他交换纪念品，他不好意思的冲人家笑笑，用流利的英文说：“对不起，我的东西发完了。”

　　陆楷钧今年17岁，是北京五中的高三学生。在参加这次ISEF之前，他和妈妈特意去买了一大堆具有中国特色的工艺品。“我带来的福娃钥匙链最抢手，昨天就全跟别人换光了。”陆楷钧指着那两只蓝色的海豚，一脸自豪的对本刊记者说，“这可不是纪念品，它是我的研究对象。”

　　和那些热门的电子工程、计算机科学、环境科学等学科相比，研究中华白海豚的陆楷钧在此次ISEF中所属的“动物科学”只能算是个小众学科，由此他的展台也被大赛组委会安排在比较偏僻的角落，但这丝毫也没影响他的课题受关注的程度。在记者和他闲聊的十几分钟里，先后有数批阿伯克基当地的中小学生观众围过来好奇的打量，而每一次，陆楷钧都生怕那些比他还小的孩子看不懂他背板上所呈现的专业术语和数据，一遍又一遍的解释：“这是中华白海豚，是中国特有的一种海豚，和大熊猫一样，它们也濒临灭绝。”

　　陆楷钧说他从小就喜欢动物，他之所以做会选择中华白海豚的课题，一是出于兴趣，二来则是北京大学生命与科学学院潘文石教授的指点。潘文石是中国大熊猫研究领域的著名专家，曾为研究大熊猫在野外工作了20多年，甚至被人尊称为“熊猫爸爸”。前几年，陆楷钧在参加一次国内中学生科学竞赛时，引起了潘文石的注意。随后，潘教授为陆楷钧确定了中华白海豚的研究方向，并指导他完成了对中国广西省三娘湾海域中华白海豚种群的调查研究报告。

　　看着陆楷钧略显稚嫩和羞涩的面孔，翻着他那篇长达20页、印刷成册的英文论文，听他讲起他在暑假里跟随广西北海的渔民出海一个月，吃住在渔船上的经历，用自己家里的普通相机拍下中华白海豚出没的照片，和潘教授一起讨论论文修改，并请翻译公司将其翻译成英文，当然，所有的这些，都要在业余时间完成。在某个片刻，你会很难想象，眼前这位满脸稚气的高中生，对待枯燥艰苦的科研过程竟会有如此认真和执着的态度。而仅仅是这种态度本身，就足以让许多专职的科研人员汗颜。

　　小小科学家

　　就像陆楷钧的展台一样，在参加2007第58届ISEF的1500多名中学生们中间，陆楷钧只是非常普通的一员，绝不是理论最高深、课题最前沿、方法最巧妙、能力最强的一个。但正因为这样，他反而更具代表性。这些“小小科学家”们究竟有着怎样的成长之路？从下面的这些侧面中，你也许可以找到答案。

　　来自湖南娄底一中的谢立言自己布置的展台就在陆楷钧的斜对面，和后者相比，这里要简洁和冷清得多，她的“摊位”里除了一把椅子和一个书包之外，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谢立言的研究课题是“日本医蛭的趋食性行为及植物驱避剂筛选”，和陆楷钧的课题同属“动物科学”类别。问起这位清清爽爽的女孩子，为什么会对“蚂蟥”感兴趣，她避而不答，只是笑了笑说：“这种令人讨厌的动物其实很有意思，我也是研究了之后才发现的。”

　　相对而言，张万对他的研究对象――长江江豚则是发自内心的热爱。据张万介绍，长江江豚是中国特有的一个独立的淡水鱼种，甚至被渔民称为“长江河神”。这位华中师范大学一附中的高二学生从小在长江边长大，耳闻目睹了许多关于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长江江豚的生存困境，由此促成了他研究这一课题的直接动力。

　　福州一中的陶冶可以算是个科学竞赛“专业户”。早在2004年他还在读高一时，就已经作为中国选送的5名中学生之一出席了在伦敦举行的国际青年科学论坛，也是从那时起，开始接触他至今已做了三年的“汽油清洁剂”课题―一种比现有汽油清洁剂更加高效、环保、节能的新型替代品。后来，他在辅导老师的帮助下，不断改进当初的成果，连续参加了多项全国性的科技创新大赛，并且还在去年摘取了“明天小小科学家”奖励活动的一等奖，由此拿到了代表中国参加此次ISEF的资格。

　　像陶冶这样背景的孩子，在中国代表团此次派来的20多名中学生中绝非是少数。毕竟，ISEF是目前全世界最高水平的青少年科学竞赛，要代表某个国家或地区参与其中，必然需要层层选拔。以“明天小小科学家”奖励活动为例，这是中国一项旨在选拔青少年中优秀科技创新后备人才的活动，到今年已经是第七年举办。另一项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的历史则更悠久，至今已举办了21届。中国选送的参赛选手，大多数都是这两项国内竞赛的优胜者。成都24中的黄瑞就是其中很有代表性的一位。

　　记者见到黄瑞的时候，他正用螺丝刀摆弄着手里的一个鼠标。“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上午我一没留神把它碰到地上，结果摔坏了。”一脸孩子气的黄瑞冲记者苦笑着说。这可不是普通的鼠标，而是耗费了黄瑞近一年心血的研究成果―“离桌式鼠标”(Free Mouse)，也就是说，它不用借助任何支撑平面来实现普通鼠标的功能，你甚至可以把它握在手里“凌空”的随意舞动。黄瑞凭此发明拿到了全国第21届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一等奖，而且还取得了两项国家发明专利。据黄瑞说，至今已有十几家公司来找过他，希望能将他的成果产品化。黄瑞很自信的告诉记者，他将来还要对他的发明继续改进，希望能做出一个球形的鼠标，无论以什么姿势拿在手里，都可以非常自由灵活的完成电脑操作。

　　和黄瑞一样来自成都的还有三位活力四射的中学生。杜玮、周陈晨、张典目前都是成都七中的高二学生，他们三人自高一入学起，就在辅导老师的授意下开始合作研究“银杏叶”，银杏是成都的市树，也是世界上现存裸子植物中最古老的树种之一。经过半年的资料准备和学习，以及四川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几位教授的点拨，他们去年春天买来银杏种子开始在实验室种植培育，对银杏幼苗的叶片进行包括叶绿素测定、叶片蛋白含量测定及提取、银杏RNA提取和基因图谱绘制在内的各项试验研究，最终完成了银杏psbA基因的克隆。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们三人联手写出了数篇与银杏叶有关的论文，接连在四川省和全国的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中获得一等奖，此次参加ISEF，他们提交的研究论文是《银杏叶的psbA基因克隆与表达研究》。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很难会把眼前这三位时尚小青年和高深的基因克隆研究联系起来。杜玮和张典这两位女生的装束基本一样，都是长发披肩，深蓝色小外套、白衬衫、暗红色的领带和花格裙，再加上一双白球鞋，青春气息逼人；三人组里唯一的男生周陈晨长得颇为清秀，又留着和日本偶像剧里男主角一样的蓬松发型，这让一身标准学生式西装的他看上去很具日系风格。张典告诉记者，她们的着装都由自己挑选搭配，“你真觉得很像超女吗？”

　　在ISEF最后一天的颁奖仪式上，成都七中的这个小团队得到了大赛团队项目的三等奖，当听到大会司仪念到他们的名字，杜玮、周陈晨、张典立刻尖叫着从座位上跳起来，三个人手拉手跑向舞台，丝毫也不掩饰那份张扬和自信，以及发自内心的兴奋。

　　同样都是得到团队项目三等奖，和“成都三人组”的活泼外向相比，来自沈阳东北育才中学的“虎符三人组”则要内敛和稳重许多。王一洲、朱天禹和王高楠所组成的团队此次来参赛的项目是“虎符算法”―一种应用于无线网络安全领域的新型算法模型。名称取自于中国古代君主向驻守在外的军队领导人传令时所使用的“虎符”，暗喻信息传输的安全机制，这种巧妙的将传统融入现代的呈现方式让人耳目一新。育才中学特别为“虎符三人组”派来的指导老师龚鹏对记者说，项目虽然听起来有点玄乎，但其内容都是来源于现实生活中的问题，通过搞这样的项目，也锻炼了同学们解决问题的能力。

　　“虎符算法”所属的计算机科学类别本身就是热门学科，“虎符三人组”又人多势重，另外还有两台笔记本放在桌上即时演示，所以他们的展台前总是人满为患。也难怪王高楠能经常“趁乱”溜到会场的其他展台上去跟人家交换纪念品，只短短两天，他就换到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徽章，别满了一大块布，引得许多人争相跟他合影。

　　爱科学的姿态

　　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的朱天禹是个很安静的女孩子，但性格却很男孩子气，乐观开朗，坚强果敢，她从初中开始练跆拳道，现在已经是个黑带高手。据朱天禹介绍，他们的科研是有传统的。东北育才学校目前开设了机器人、软件、生命科学、材料科学4个教育研究实验室，一般会挑选品学兼优的学生参加，形式上类似于课外兴趣小组，每周五下午活动，学校为此开设了专门的课程，并配有专职教师辅导。

　　一直是尖子生的朱天禹很自然的受到了“实验室”的青睐。“我做这些课题不会和学习冲突，反而能帮助自己开拓眼界，对课本内的学习更有益。”

　　去年，朱天禹和她的两位同学王高楠、王一洲一起参加了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并顺利拿到一等奖，由此获得了此次ISEF的参赛资格。而比这一资格更加现实、也更令同龄人羡慕的，则是她同时拿到的全国重点大学保送资格。今年年初，朱天禹顺利通过了清华大学针对保送生举行的笔试和面试，以优异的成绩取得清华大学建筑系的录取通知书。问起她为何不选择计算机或者电子工程专业，朱天禹笑而不答。

　　其实，朱天禹的选择极具代表性。中国自2000年开始参加ISEF之后，每年举行的“明天小小科学家”和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就成为两项ISEF的国内选拔赛，绝大部分参赛队员均是这两项赛事的成绩优异者。就像面向中小学生的各个学科奥林匹克竞赛一样，这些成绩优异者同时也会取得重点大学的保送资格。于是，中学生搞科研也由此成为进入重点大学的一条捷径。在中国目前的教育环境下，这仍是一种普遍现象，带有浓重的应试教育色彩。

　　陶冶虽然研究了将近三年的“汽油清洁剂”，但他却选择了北大光华管理学院；王高楠和朱天禹一样，也选择了清华，却同样放弃了其在无线加密协议方面的研究，转而选择了工业工程专业。即使是拥有保送资格，但在这些中学生精英中，依然有相当一部分人在打算出国深造。他们大多很早就参加过托福考试，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许多学生都透露，他们在高中时代的科研经历，肯定会对他们在申请国外名校时有所帮助。

　　仍在琢磨着如何改进他的“自由鼠标”的黄瑞，今年秋天将会进入西南财经大学攻读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以他的性格，这样的选择并不出人意料；而一直对动物研究有浓厚兴趣的陆楷钧，本想进入北大生命科学学院，去继续追随他的偶像潘文石教授，但很遗憾，他在今年年初的保送生考试中未能通过，他也由此成为此次参加ISEF的中国代表团中，极少数仍然需要参加高考的学生。“不过以我的成绩，应该问题不大。”陆楷钧自信的扶了扶眼镜。

　　人人都是胜利者

　　5月18日下午，新墨西哥州展览中心内的“Tingley”体育馆几乎要被青春的热情颠覆。1500多位来自世界各地的中学生精英盛装打扮，2007 ISEF的重头戏―各大奖项的颁奖仪式即将上演。但“虎符三人组”和他们的龚鹏老师却齐刷刷的站在选手席最后面的大门口旁边，“我们来晚了，没座了。”朱天禹微笑着说。在她前面，是黑压压一大片座无虚席的背影。

　　现场的气氛丝毫不亚于任何一次娱乐秀，用青少年科学竞赛活动的“奥斯卡”来形容绝不夸张，虽然主角们绝大多数都名不见经传，也大多平和内敛，但和那些娱乐活动最本质的不同是，走上台前的每一个人，在科学的聚光灯下，他们既是明星、又是“粉丝”、也是观众。

　　根据ISEF官方赛后提供的数据显示，在此次大赛1500多位参赛选手中，共产生了547位获奖者，其中男生312人，女生235人。在这些获奖者中，有418位来自美国本土，中国代表团以21人紧随其后，成为除美国之外得奖人数最多的代表队。

　　然而，尽管人数占优，但中国代表团在今年ISEF上的奖项份量却并不算重，缺席了各学科类别的一等奖，最好成绩仅仅是团队项目的二等奖，由上海市卢湾高级中学的杨立青、上海华东师大二附中的顾宇洲和浦东外国语学校的王肇欣所组成的三人团队，凭借“夹竹桃叶提取物的杀虫性能研究”取得。

　　倒是中国香港和中国台北代表团的优异表现，为中国人争足了面子。代表中国台北参赛的台北市立建国高级中学学生赖才达和陈泓任，凭着“果蝇基因”研究项目得到了生命科学类别的一等奖以及最优秀团队项目奖；代表中国香港参赛的香港中国妇女会中学学生陈嘉键，凭着“神奇纤维塑料”的研究课题获得了环境管理学一等奖及该类别的最优秀项目奖。

　　据说陈嘉键在回到香港的时候，立刻就被当地媒体称为“新一代科技天才”，毕竟他取得了中国香港参加ISEF迄今为止的最佳成绩。与陈嘉键的喜悦相比，晋捷的失落则显得格外真实。晋捷来自北京人大附中，此次带着“游泳池溺水报警系统”参赛，由于设计巧妙，实用性强，他的项目甚至吸引到了英特尔董事长克瑞格?贝瑞特驻足参观。希望过大，失望也就在所难免。最终，晋捷只拿到电子工程类别的三等奖和安捷伦公司暑期实习奖的专项奖。走出体育馆大门，一脸难过的晋捷几乎都要哭出声来。

　　但晋捷已经算是幸运的了，黄瑞虽然自信满满，但最终却和各级别大奖失之交臂，而陆楷钧、谢立言和张万这三位研究动物的学生则更几乎一无所获，只有张万得到了一个专项奖：美国兽医协会二等奖。在会场外碰到陆楷钧，他只是很平静的告诉记者：“其实我来之前也没有想过要得什么奖，过程才是最重要的，能来参加ISEF我已经很高兴了。”获得化学类别三等奖的陶冶坦言，其实在国内的比赛中，他的项目也并不是最好的，更优秀的还有好几个，只不过是由于英语能力，最终才取得来美国参赛的资格。陶冶曾经得到过CCTV希望之星英语风采大赛福建赛区冠军和辩论环节最佳辩手。

　　无论如何，在像ISEF这样性质的竞赛中，经历的确远比结果更有意义。英特尔公司全球教育事务总监、英特尔基金会主席布兰达?慕丝利在颁奖仪式尾声所做的致辞中这样说：“我想我们在场的每个人都会铭记这几天所发生的一切―你们所呈现的奇思妙想以及对待科技创新的热情，我相信这些将会成为你们人生中一笔非常宝贵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