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十五中校长讲话

　　寻找久违的优雅

　　《传承国粹、书写经典》致词

　　2010、4、21

　　尊敬的各位领导，来宾：

　　大家好！感谢各位光临我校参加此次写字现场课活动！今年的春天如此迟来，是因为有巨大的玉树伤悲！但毕竟桃花和玉兰已经竞相开放，黄庭坚有诗云：灵云一笑见桃花，三十年来始到家，从此春风春雨后，乱随流水到天涯。伤悲与喜悦交织可能是我们都不能摆脱的状态。今日的活动不也是在苍凉的教育背景下，我们的一点快乐的尝试吗？坦率地讲，今日之主题很宏大，而我们的两节课只是这个光辉目标下的一点探索，授课教师他们依然进入不了主流课堂，他们注定行走在边缘，但最令我陶醉（我相信也会感动你们）的是他们在做这件事情时所表现出来的投入和执著的精神，我甚至认为这就是很多人进而扩大到整体中国人已经丢掉的优雅和浪漫。你们看，中国文人特有的儒雅、淡泊的气质在这两位教师身上有了足够的体现！真的，与其说是做两节课，不如说是向大家介绍两个人，在充满竞争的年代里，还有人愿意做一些没有什么效益的事情，因为这对分数的增长没有作用！但他们喜欢，然后他们把这种喜欢在同学中扩散，进入更多的敏感心灵。他们的努力就是帮助孩子寻找那些久违的优雅！这也是我今天讲话的主题—寻找久违的优雅。

　　书法是中国人最具浪漫色彩的事物！如果让我排行，书法是最具代表的国粹，可以排在第一名，因此08奥运开幕式的就以宣纸书画作为开始。我记得当我看到两个黑衣人在白色的地面上舞动勾勒黑白水墨时，眼睛开始湿润。没办法！这是中国老祖宗留下的宝贵财富，或者说是中国人的遗传基因，穿越千年，我们和祖先写着一样的字，表达着一样的情感，这是一种血缘的依恋！面对书法和文字，如果没有自豪感产生，还有什么资格去证明自己是个中国人！但非常遗憾，不要说书法，就连文字都开始从我们的身边开始疏离，虽然我们每天都在用着中国字，但方式却渐渐被敲击键盘所统治，我们离书写越来越遥远。看看学生的作业，再看看现在学校教室后面的墙报，找到优美的书写体已经变得越来越困难。仅仅依据这个事实，我敢预言在中国这片土地上产生任何领域的大师都会变得极其困难！不是归咎于字写不好，而是我们对文字和书法的态度所折射出来的对自我尊重精神的缺失才是最为致命的伤痛，任何人不能去欣赏自己，你还能指望他做出多少让人佩服的事情？所以才有了我们门口现在的主题语，舍去外求的妄心，依托本身特性，去饱饮自性的芬芳。

　　书法，我们既不能写，当然也不会欣赏了！唉，生活中很多烦恼都是叠加而来的。不会去欣赏是因为缺少背景，因为书法要靠文化和心灵的东西来支撑。王羲之的《兰亭序》是书法中的伟大作品，它的伟大在于有更伟大的文章和思想作为支撑。而被西方文化覆盖的当下，我们就只能从表面来对付一些文化的搔痒。书法追求的一定是美吗？美固然重要，但书法并不是要把字写得漂亮就是最好，能写漂亮是前提，还应该在漂亮之外，追求更高的境界，这就是艺术的个性。如果书法达到生、拙、老、辣的境界才是上乘，而对应的熟、巧、嫩、甜则是浅层次的表演。生和熟食一对概念，开始是生，因为技法不熟悉，但当自己的技法熟悉之后，还应该回到生，这是熟外之生。而过熟就会俗、就会甜就会腻，就会现谄媚之态。有人批评刘炳森甚至启功的字，就表达了这种理想。老子说，大巧若拙。古拙是一种天真的意境，超越了世界上的规矩法度，达到了从容自由境界。要不弘一法师临终前写下的“悲欣交集”怎么能成为我们这个民族的国宝呢？

　　今天的活动，让它成为一个线索，让我们循着这个路径走进古典的境界，慢慢我们就会发现类似于书法这些事物的作用就会不断显现，这种无用的大用就会被我们渐渐认识，并最后成为我们医治浮躁内伤的有效手段。当宁静逐渐驱除了尘世的喧嚣，将我们带入幽远静谧的世界，这份宁静就会涤荡我们心灵的污垢，让我们归于浩然明澈之宇宙，这样我们就能在无论怎样热闹、喧嚣的环境中稳住自己，让眼前不断呈现烟林寒树、古木老泉、雪夜归舟、空翠风烟、鱼庄清夏、桃溪苇村之静静的世界。

　　这是今天两节课对于寻找优雅的作用，此外还想利用这个机会向各位介绍我们另外两件努力的事情：一套书和一个博物馆。在各位的文件袋中，有一本书《循踪喻怀》，这是我们学校文化建设的最为重要的成果之一，陆续马上会有其他教师的作品出版，本学期我们还要出版邢冬方老师的篆刻作品集。这套丛书名为“静朴”就是要寻找安静的力量和努力获得朴素的快乐。曾经在文化建设上有过很多想法，也走过弯路，但最后我们终于发现什么是最有文化的行为，在学校里，那一定和书有关。所有繁华的外表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失去光彩，生命也会老去，但精神和情感不会！这些承载着文化精神和无数热爱的书籍会不断传承，散发恒久的生命力。我常常畅想，当多年以后，书架上摆满了我们老师自己的作品时，我就可以大胆宣告，我们学校是最有文化的！因为每本书都讲了一个精彩的故事，每本书都呈现了一个鲜活的生命个体。今天的这本书，是一个化学老师的作品，能有如此闲情逸致陶醉在古老的文字中，你说他得有着怎样的精神世界？他的人生状态很是让人羡慕，在序言里我做了描述。能写出书来，就意味着能一定程度上安住自己。现在看电视上网就像嗑瓜子，知道无聊却总停不下来，我们被那些垃圾信息挟持，我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我们被媒体上那些充满噱头的标题一次次洗脑！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很多人的真实生存状态，当然包括我们很多老师。所以我们真的需要安静下来，去研究一些问题，去发展一些爱好，去陶醉一些事情。我曾经看过凤凰卫视陈晓楠作过的一个节目《老阚的歌》。老阚出生在抗战时期的桂林，从小热爱音乐，但那个年代家庭成分不好没资格考音乐学院，被下放到农村。他从中学开始收集抗战歌曲，密密麻麻抄在几个小本本上。后来有人告他唱资产阶级歌曲，小本被没收了，他就完全凭记忆把几千首歌又默写在一个个香烟盒的背面。据说那时候，每个周日，他都要沐浴更衣，对着窗子拿出那些小纸片，默默在心里唱上几首。但是他的妻子不识字，认为他一定是在看旧情书，于是有一次，趁他出门把那些烟纸全部烧掉。老阚知道了，脸色一暗，一个字也没说，又按照自己的记忆把那几千首歌重写誊写一遍。采访他时，这个瘦小干瘪的老头儿，在家里昏暗破旧的屋子里对着窗户，唱出第一个音符的时候，我被震住并持续感动。他的歌声让他自己双眼发光，也让我们看到生命的光亮！一直到现在为了省钱不肯用复印机宁可自己抄写歌谱的人，一个在大部分人眼里为着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付出毕生精力的怪人，在我看来他的人生充满诗意！其实我们每个人都要思考，什么能让我们体验纯粹的热爱？什么能给我们带来内心真实的快乐？当下嘈杂的世界里，仍然坚守一份天真单纯的内心状态是多么的重要，我们的书就是很好的例证。

　　再说博物馆！

　　为什么要在中学建立一个博物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高品位博物馆？首先就是要表达我们的文化勇气。不可否认，在当今社会存在很多文化偏见，人们不会把高品位文化和中学之间建立联系。很多时候，因为缺乏勇气与自信，很多中学对立足于文化的初级阶段心安理得，因此中学文化呈现低水平重复建设的局面就不可避免。我们要始终坚信：文化没有特权，它更需要的是敏感而有活力的心灵；文化没有等级，它只相信执着的思考。如果一所中学并不满足于升学率和功利的比较，站在文化前沿是具有可能性的，而且历史提供了这种范本，请看当年丰子恺、朱自清的春晖中学；李健吾、何兆武的师大附中；张伯苓、曹禺的南开中学，那些遥远的记忆，美丽的令人心伤，那些已经飘逝的传统，在文化生命深处留下了永远的印记。回望历史，我们不应该有勇气与力量吗？在中学建立一个真正意义高端的博物馆，能够更好地表现学校的气质。学校的工作应该诉诸于文化与心灵，如果我们承认学校是理想孕育的场所，那么它应有的气质就必然是优雅的，它应该具有青春的精神。很长时间，对竞争的过渡渲染，让学校成为了战场，学生和老师都成了战士。人间不仅只有竞争，这个世界还应有逍遥与自在，有闲适与从容，有优雅与淡定。 真正意义上的好学校应该是看学校能在多大程度上帮助学生实现自己的梦想，培养出具有独立思考能力的学生，开启他们的心智，激发他们致真、求美、创造的欲望，要有闪耀人性光辉的文化精神。博物馆是文化精神的物化形式之一，是一个有效的载体。

　　一个高端博物馆能够缩短对艺术的心理距离，事实上很多顶尖艺术品因为距离反而给观者带来了伤害，因为我们接受了太多的理性概念，接受了文字的终极界定，这些造成了我们感官的关闭，越是有名的艺术品，我们的感官就越不起作用，或者说不敢起作用。 把大师的作品切实摆在学生与老师面前，用亲切的形式来实现感官的解放，这更是一个寻找自信的过程。高端艺术品平民化之后，扫除顶礼膜拜的心里定式，就能发现更平和、更敏锐的眼光，人的感受力就会得到最大程度的扩展。

　　在我们博物馆开馆典礼上中国艺术研究院的研究员柯文辉老先生做了一篇在我看来近年来少有的可称之为伟大的演讲：中国今天处于一个大师可能在摇篮里的时代，大师是文化积淀的产物，谁也不敢预约。我们一心要当大师，可能很俗气，当不上大师也没什么了不得，地球上60亿人，能当大师的可能是百万分之一。我们只要做一个正直的人，能够做好我们的平凡劳动，能够接受祖宗创造的美、历史告诉我们的真、老百姓平平常常的善，我们就是我们这个中华民族的好孩子，我们在任何人面前不会感觉到羞愧，我们活得很平常，我们死得很淡定。我唯一的、可以告诉大家的，我可以值得我自己去品味的是两个字：渺小。我们竖看历史、横看世界，就知道自己有多大的分量，一切狂妄都是多余的。全球化所有的游戏规则都是富国制定的，其中有一条就是利用穷国后备的崇洋心理来蔑视自己的文化，让他们唱着外国歌、跳着外国舞、欢送自己老祖宗进博物馆，那是很不幸的事情。所以这个博物馆的产生愿意起到一砖一瓦的作用，帮助大家认识前辈、认识我们自己、认识天地的广阔，也像我一样认识自己的渺小。一个人从知道自己的渺小，也曾经痛苦过，但终于发现了渺小、享受了渺小、咀嚼了渺小，也许就是一个人告别渺小的开始。

　　希望我们年轻的孩子们，你至少要做一个你一生行为中间会产生某种诗意的记忆，在你老的时候让你感觉到你有某种骄傲，你有某种诗的情怀，至于写不写文字的诗，我认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你所有的美好的祝愿、美好的纯洁，一直带到你白发苍苍、带到你的晚年，赠送给你的后代，把我们民族的文化传下去，合理地吸收西方的东西，用中国自己的写意文化的眼睛去看世界！